温度是炎夏，天上却飘着雪。
在接触到其他东西前，这些雪花并不会融化，就算接触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冰凉。
它们有着超过人体温度的炙热。
看着是有些诡异，实际上没什么危险，再行驶十来分钟就能离开这片海域，进入气候相对正常，只是非常考验舵手技术的漩涡区域。
昂贵的船费有着对应的价值。
暗鸦号的船长老伊苏有这种能力。
因为他是“大奴隶主”切尔克最厉害的几条“猎犬”之一，海上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熟悉“伟大航道”的家伙。
要担心的反而是被变成“货物”。
那种时不时落到身上的打量视线让他们很不舒服，但没有谁会真的做些什么。
就是知道老伊苏的底细他们才会上船。
他们去南大陆是求财，能稳定的来回才是关键。
至于危险？
去冒险还想着没有危险，哪有这种好事？
敢上暗鸦号的家伙都有自己的本事，真要活着上船然后栽了，他们也认。
“大奴隶主”切尔克是个讲规矩、懂分寸的混蛋，他对能活着从南大陆带回财富的家伙很有耐心，每次只需上交1万镑或对应价值的物品，他就会保持中立，安心做好船运生意。
至于乘客间动手？
没关系，请随意，胜者的一半收获归暗鸦号，而故意破坏船的双方都要死。
这就是切尔克的规矩。
在贡献百来个“商品”后，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规矩，并从这种规矩里得到了好处。
比如航行极少出事故，就算遇到麻烦也能顺利解决；
又比如不会被鲁恩和因蒂斯的官方舰队炮击，遭遇拦截基本不会出事，最多就是遣返，等待下一次航行；
再比如大部分海盗都不会招惹他们，实在惹不起的他们也能说上话，尽可能争取活命的机会。
至于一些疯子和蠢货？
没事，船上都不是什么普通人，他们不会介意多赚点外快。
乘客们能这么悠闲，就是因为暗鸦号让他们的收益远大于损失。
是每一次。
但不包括这一次。
在暗鸦号脱离炎夏落雪海域，气候快速恢复正常的时候，一个身材健壮挺拔，神色阴郁，皮肤苍白，左眼戴着黑色眼罩，五官有着明显南大陆人特征的老者走出船舱。
他就是暗鸦号的船长老伊苏。
没有理会甲板上那些穿好衣服向他打招呼的乘客，老伊苏径直来到船舵处，负责掌舵的大副自觉让出位置，全程没有任何沟通，更没有产生什么情绪波动。
面无表情地握住船舵，老伊苏从衣兜里拿出块内部嵌套四个不同小表盘的黄金怀表，对照前方逐渐出现的旋涡形态与规模安静观察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开始操控船舵。
可意料之外的变故发生了。
暗鸦号后方有一阵阵破浪声接连传来。
越来越近，越来越快。
单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艘性能优越的大型旗舰，他正要回头去看，就听到一声声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惊呼。
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。
他看见了！
是“黑皇帝号”！
是“五海之王”纳斯特的旗舰！
那种如同近距离面对巍峨山岳的震撼感冲击着他们的心灵，不过是几次眨眼，“黑皇帝号”已经跨越数十海里来到近前。
快的不可思议，就像是要碾碎暗鸦号。
所有人生理上还来不及出现恐惧情绪，心灵就已经变得一片空白。
等老伊苏勉强恢复清醒，那艘近百米长的巨大黑帆船已经停在暗鸦号旁边，几乎静止不动，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，也不知道航行到了哪里，更不知道“黑皇帝号”为什么停下。
他完全愣在那里。
思绪变得滞涩，身体无法操控。
身为“收尸人”途径序列6的“死灵导师”，他并没有比普通人强多少。
几乎没有区别！
在一道仿佛突然出现日食天象的威严视线扫过时，身体自己动了起来，他低下脑袋，身体发僵，瑟瑟发抖，想要匍匐跪拜。
心灵、思绪和身体完全脱节，类似多重延迟的感觉越来越严重。
一种另类的死亡正在上演。
但这种结果没有出现。
等老伊苏的身体突然一个激灵恢复清醒的时候，“黑皇帝号”不见了，扰乱船只航行的漩涡不见了，就好像先前看见的只是幻觉。
可他知道不是。
甲板上或是瘫倒、或是跪拜的家伙根本无法忽视。
艰难咽了口口水，恢复过来的老伊苏立刻找到陷入失神状态的大副，重重两巴掌把人打醒，也顾不上下手过重导致大副的脸颊绽开血口。
只见他凭空抓出一个男性幽灵放进黄金怀表里，再把黄金怀表塞到大副手里，冷冷说道：
“你继续掌舵。”
说完这句话他就反手把大副推向船舵，不管对方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匆忙进入船舱。
他在昏暗的走廊里越走越快，身后的光亮正一点点消失，然后逐渐被阴绿火光替代，结成血肉筋膜状大网的浅灰色幽魂们缓缓合拢，凝聚出纯粹的黑暗，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等他来到向下的楼梯时直接跳下，全程不到5秒，他就来到了靠着货仓的房间门口。
回头看了眼泛着阴绿火光的通道，他取出挂在胸前的一把钥匙连续打开两道锁。
在一声嘎吱声里，门开了。
进入房间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挂在墙上的煤油灯，灯中那朵蓝色火苗很微弱，只能勉强照亮房间里那些杂物的轮廓，其中放在墙角的镶银黑木棺材尤其显眼。
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，他放轻脚步来到煤油灯面前，恭敬而虔诚地跪伏在地上，将额头死死抵着地面，说道：
“先生，我们刚刚遇到了‘黑皇帝号’，‘五海之王’再次出现了，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，他可能……发现了您。”
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。
老伊苏就这么等着，没有任何动作。
随着煤油灯里的蓝色火苗仿佛被风吹动，那朵火苗很快由蓝转绿，先是膨胀再是倾泻，最后如同瀑布般流淌到老伊苏身前。
火焰中能看见一座干净整洁的墓园。
在看不见尽头的墓碑间，站着个身穿深灰色正装，头戴同色半高丝绸礼帽，手持黑橡木镶金文明杖的男性。
似乎是在拜祭故人。
听见老伊苏的声音，他对那块墓碑说了句什么才缓缓转过身往外走。
是阿兹克·艾格斯！
当他走出火焰瀑布站在老伊苏面前，身后的火焰立刻回缩，在他手中汇聚成一团，变成一颗绽放淡金光芒照亮货仓的玻璃珠。
那座墓园就存在其中。
收起玻璃珠，阿兹克轻声说道：
“没事，只是打个招呼，接下来会有些麻烦，给我准备一个房间吧。”
意识到面前这位身份敏感的大人要出手，老伊苏忧虑而伤感想要说什么，可他明白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。
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伊苏。
连姓名都没有的伊苏。
“好。”
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服从！
向王服从，向神灵服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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